界面新闻记者 |
近日，“小红书拿下第三方支付牌照”的消息引发行业热议。
天眼查APP信息显示，第三方支付公司东方电子支付有限公司（简称“东方支付”）已变更为宁智信息科技（上海）有限公司100%控股，而宁智信息正是小红书科技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
无独有偶，10月底央行更新的许可信息显示，同程通过旗下艺龙网收购了海南唯一的全牌照支付机构新生支付。该笔收购的工商变更已于9月28日完成，新生支付的注册资本也从1亿元增至3.3亿元。
事实上，支付资质已从互联网平台的“可选项”，转变为志在构建长期健康商业生态者的必争战略支点。这场支付牌照“收割潮”中，小红书并非个例。58同城、快手、抖音等平台均在推进第三方支付牌照的收购或完善工作，而与这些成功案例相比，B站的相关布局则以折戟告终。
小红书：2亿拿下牌照，半年后面临续展
作为此次牌照热潮的焦点，小红书的收购动作尽显战略决心。
天眼查APP显示，东方支付于11月3日完成股权重组，上海电子数据交换网络服务有限公司等6家原股东悉数退出，小红书全资子公司宁智信息科技成为唯一控股股东。
不过与普通公司股权交易相比，上海正策律师事务所魏峻军律师对界面新闻表示，支付牌照的“金融特许经营属性”决定了其股权变更必须遵循“监管审批优先”原则。
依据《非银行支付机构监督管理条例》第十三条，支付机构变更主要股东或实际控制人，必须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经批准后，非银行支付机构依法向市场监督管理部门办理相关登记手续。
界面新闻查询发现，目前，央行官网非银行支付机构重大事项变更许可信息公示仅展示到2025年10月，未包含东方支付的信息。
那么，小红书花了多少钱收购这张支付牌照？
2025年8月，东方支付的两名股东在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挂牌转让股权，其中上海经贸网络科技转让6.885%股权（底价1018.98万元），上海市信息投资股份转让2.62%股权（底价387.76万元），两笔合计9.505%股权，按底价推算公司整体估值约1.48亿元。
小红书通过旗下子公司完成收购后，又追加7870万元增资款，累计投入超2亿元。股权变更后，东方支付同步完成治理重构，法定代表人由茅蔚变更为小红书系高管王闰，新增监事鲁璟等人员，注册资本从1.213亿元增至2亿元，精准满足储值账户运营Ⅰ类业务的监管注册资本要求。
值得注意的是，小红书选择的标的虽资质对口，但经营状况欠佳。
上海联交所挂牌数据显示，东方支付2024年营收仅888万元，净亏损800万元；2025年上半年营收376万元，净亏损扩大至527万元，截至7月所有者权益仅9300万元。
不过东方支付的核心价值在于其稀缺资质。该公司2008年成立，2011年5月获央行首批《支付业务许可证》并顺利续展，经营范围包括非银行支付业务等，业务类型归类为“储值账户运营Ⅰ类”，牌照有效期至2026年5月2日。
这一业务类别是相关监管条例细分后的产物，覆盖电商付款、会员充值、生活缴费等广泛场景，能充分满足电商平台、线上服务平台大规模跨地域线上交易的资金结算需求。
对小红书来说，收购支付相关资产是补齐商业闭环的关键。2024年其电商GMV（ 商品交易总额 ）达4000亿元，若依赖第三方支付，按0.6%手续费率计算年成本达2.4亿元，自有支付系统可直接节省这笔开支。
更重要的是，支付数据回流能打通“种草—交易—支付”数据链条，整合用户社区互动、消费及支付行为形成完整画像，既优化推荐算法，也为创新产品铺路。
目前小红书已在招聘平台开放支付结算开发、跨境资金管理等岗位，最高月薪达6万元，显露出业务整合提速的信号。
但挑战同样存在。东方支付的牌照将于2026年5月到期，半年后即将迎来续展大考，而其历史上曾出现合规问题，需小红书在风险隔离、反洗钱管控等方面持续整改。
博通咨询分析师王蓬博向界面新闻指出，小红书持牌后需要注意避免过度依赖单一股东输血导致可持续性存疑、防止为冲规模放松商户准入引发洗钱风险，以及在数据使用边界上平衡商业价值与用户隐私保护，否则极易触发监管关注甚至处罚。
58同城低价博弈，B站为何折戟？
稍早前的10月，58同城以2385万元低价拍得圣亚云鼎支付70%股权。
司法拍卖信息显示，亿利资源集团持有的圣亚云鼎支付70%的股权被拆分成20%和50%分别在阿里和京东的司法拍卖平台上进行拍卖。
阿里拍卖平台圣亚云鼎支付20%股权，共一人报名出价，拍下价为6723150元；京东拍卖平台的圣亚云鼎支付50%股权，共一人报名出价，拍下价为17133580.33元。
界面新闻记者查阅拍卖页面发现，阿里拍卖平台显示，圣亚云鼎支付股权的买方均为上海乾保信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简称“上海乾保信”）。京东拍卖平台未展示相关信息。
但据《经济参考报》报道，两者买家均为上海乾保信。
资料显示，上海乾保信由天津五八数字信息服务有限公司100%控股，为58同城旗下企业，实控人为姚劲波。
此外，2023年8月，持有圣亚云鼎支付剩余30%股权的二股东黑龙江金鼎通信科技集团，通过股权质押方式将公司750万和3000万股权出质给58同城旗下公司，质权人分别为天津五八数字信息服务有限公司和长沙五八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
因此，58同城已“间接”将获得100%股权。相较其他支付牌照收购价格，58同城获得的成本较低。
但值得注意的是，圣亚云鼎支付的牌照续展已中止两年，此次收购属于典型的“高风险低成本”布局，若后续完成合规整改通过续展，58同城将快速补齐二手交易、房产中介等场景的支付结算短板。
近期，同程旅行瞄准海南自贸港政策红利，收购的新生支付不仅是当地唯一全资质支付机构，还是跨境电商数字人民币试点单位，完美契合其跨境文旅业务拓展需求，3亿元收购价也体现了优质标的的稀缺价值。
相较于成功案例，B站的布局则以折戟告终。公开信息显示，B站曾在参与浙江甬易电子支付部分股权竞拍，却被监管否决。
2021年11月，B站核心运营主体上海宽娱数码科技有限公司通过宁波市公共资源交易中心，以约1.18亿元竞得甬易支付65.5%的国有股权，后遭监管否决。
2024年2月，甬易支付65.5%股权因“协议超期”重新挂牌拍卖。彼时公告中披露的文件显示，央行宁波分行已经正式出具申请不予受理决定，不予受理上海宽娱数码科技有限公司成为甬易支付主要出资人和实际控制人的行政许可申请。最终该股权由正凯集团旗下浙江津凯科技竞得。
为何B站收购折戟？界面新闻采访获悉，这是因为B站设计的交易结构具有重大瑕疵，收购主体自身盈利门槛未达标。
魏峻军向界面新闻表示，2010年央行颁布的《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人民银行令〔2010〕第2号）第十条明确规定，支付机构的主要出资人需满足四项核心条件，其中第三项即为：“截至申请日，连续盈利2年以上”。2024年5月《非银行支付机构监督管理条例》（简称《条例》）正式实施后，并未直接沿用“连续2年盈利”的表述，转而要求新股东“财务状况和诚信记录良好，最近3年无重大违法违规记录”。
公开资料显示，上海宽娱数码科技有限公司作为B站的核心运营主体，2019-2021年与B站同步持续亏损，其中2019年净利润亏损约13亿元，2020年亏损超30亿元，2021年亏损规模同步B站攀升至68亿元的阶段性峰值。
“至少交易申请递到监管那儿，明面上法律法规的要求得满足，相对上市公司并购方案设计，支付行业相关法律法规不算多，B站明着就违反了。监管怎么批？否决是意料中的。”一位曾参与过另一支付牌照收购的行业人士向界面新闻表示，“B站当时应该找一个盈利的全资子公司作为收购主体，也好过用一个亏损的运营主体，明显不合规。”
此外，巨头收购支付牌照后亦可能主动注销而非出售，导致牌照价值归零，中国人保集团旗下人保金服的案例便是典型。
2021年10月，人保金服以4亿元在重庆联合产权交易所，收购重庆联付通网络结算科技有限责任公司100%股权，曲线获得稀缺互联网支付牌照。该标的2012年成立，2014年便取得央行《支付业务许可证》，2022年被更名为“人保支付科技（重庆）有限公司”，还推出“麦保付”等产品，计划用支付技术串联集团线上线下商业场景。
收购完成仅约4年，2025年7月人保支付主动向央行申请注销支付牌照，这张牌照也成为央行累计注销的第103张支付牌照。
快手抖音早布局深整合，但均非完成时
与中小平台的“补票式”收购不同，抖音、快手早已完成支付牌照布局并进入纵深整合阶段。
据海联金汇（002537.SZ）2024年4月公告，抖音旗下天津同融以近14亿元收购其旗下联动商务100%股权，将银行卡收单资质收入囊中，与此前拿下的合众易宝支付牌照形成互补，彻底补齐线下支付短板。但截至目前尚未通过监管审批。
根据海联金汇2025年6月披露的2025年青岛辖区上市公司投资者网上集体接待日暨2024年度业绩说明会公告，海联金汇回应投资者提问时明确，上述股权转让协议仍处于履行过程中，不过交易仍需通过监管部门核准，审批结果以及最终做出决定的时间存在不确定性。
2025年9月13日海联金汇曾公告联动优势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因跨境商户业务违规被罚超8470万元，但未提及收购进展。
今年1月，抖音支付注册资本从1.5亿元暴涨至31.5亿元，增幅达20倍，资本实力跃居行业前列。
快手的布局则显现差异化思路。2024年10月，通过联合创始人控股的成都遂意曲线拿下华瑞富达支付牌照后，快手并未延续标的原有业务。
11月5日，华瑞富达官方公告显示，已终止“华瑞卡”预付卡业务，涉及销售、充值等全部环节，用户需在指定网点办理退卡。
公开资料显示，北京华瑞富达支付成立于2007年，于2012年获得由中国人民银行颁发的《支付业务许可证》，并于2022年6月续展成功，业务类型储值账户运营Ⅱ类（预付卡发行与受理），业务范围北京市。
值得注意的是，华瑞富达公告终止仅有的预付卡业务，但未明确终止该支付牌照。
因此，有市场消息猜测，快手正在和一家“问题支付机构”接触，可能以化解该机构债权债务的方式，来获得支付牌照。
此前市场有此先例，传化支付获得支付牌照正是通过承接问题机构债权债务的典型先例。2015年8月，浙江易士因违规挪用客户备付金、伪造财务资料等严重问题，成为全国首例被央行注销支付牌照的机构。
同年12月起，传化支付及其母公司主动承接浙江易士的债权债务，配合地方政府完成风险处置工作。待该风险事件基本化解后，央行按规定为传化支付更新了牌照许可信息，其牌照发牌时间追溯至2015年12月。这一方式既化解了问题机构的遗留风险，也让传化支付顺利获得了稀缺的第三方支付牌照。
此外，快手也已陆续申请“老铁支付”、“老铁电商”、“老铁严选”等商标，涉及网上银行、保险信息、金融管理、信用卡支付受理等服务。
行业洗牌：增资成合规必需
平台扎堆入场的背后，是支付牌照资源的持续缩水与监管门槛的提升。央行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25年10月，累计已有107张支付牌照被注销，现存持牌机构仅164家，较巅峰时期减少超三成。仅2025年就有11家机构被清退，福建一卡通等机构因不符合监管要求黯然退场。
2024年《非银行支付机构监督管理条例》实施后，央行暂停新牌照审批，续展门槛大幅提高，收购存量牌照成为平台获取支付资质的唯一合规路径。对平台而言，无牌经营的代价愈发沉重，而持有牌照不仅能规避合规风险，更能节省巨额交易成本。
随着巨头纷纷入场，支付行业“冰火两重天”的格局愈发清晰。一边是头部机构大手笔增资夯实合规基础：财付通今年6月增资70亿元至223亿元，网银在线、银盛支付等年内均完成增资；小红书、同程旅行、抖音等新晋玩家也在收购后迅速启动增资，紧跟监管要求。
另一边是中小机构加速退场，预付卡类牌照因场景受限成为注销重灾区，占年内注销牌照总数的六成。
对于普通用户而言，平台自有支付的普及或将带来更便捷的交易体验。但监管层对支付数据安全与消费者权益保护的关注度同步上升，巨头们在跑马圈地完善生态的同时，仍需严守合规底线，避免因违规操作引发监管处罚。
邮储银行研究员娄飞鹏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收购后合规方面应注意几方面：
一是确保注册资本持续满足央行对支付机构的要求；二是保障支付业务与集团其他业务在资金、运营等层面的独立；三是建立完善的反洗钱监测系统防范反洗钱风险，严守数据安全底线；四是在支付牌照核准的业务范围内经营不违规超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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